“有钱人嘛……就有机会制造多点浪漫啊。那年平安夜和他坐在河岸上看眼花,就在抱着膝盖,刚有了些感叹的时候,他凑过来吻了我……” )C]&ui~1
)C]&ui~1
她露出一个略显踌躇的微笑,仿佛在对我说,这样很傻,对吗。 )C]&ui~1
)C]&ui~1
我倒是理解她。那时大约是在感叹烟花的寂寞,仿佛是花,其实是烟;虽只是烟,却那么像花。 )C]&ui~1
)C]&ui~1
美丽而绚烂的花,温暖又刺眼的花。 )C]&ui~1
)C]&ui~1
于是想起一个男人。数面之缘,几瓣心香,宛如河岸上寥落的水影。在一个下着雨的傍晚他在电话里清唱一首不知名的歌,此刻闭上眼睛,交错的弧光烫伤了眼底。 )C]&ui~1
)C]&ui~1
“失去你,赢了世界又如何……”他慢慢唱着,我在线这头沉默。每一年有几日我们都会放烟火。就因循这个人的记忆梳理一切与烟火有关的画面,灯光渐渐陆离,幻化出一张浓妆的脸,五官被勾勒得更加明显,深色眼影使她看起来很疲惫,肉感的红唇却那么让人想入非非。 )C]&ui~1
)C]&ui~1
她贴身的闪光小衣在红毯舞台伤仿佛一团堕落的天火,音乐声在模仿喘息。她双手撑地,诱人的双腿高高翘在臀后,做出猫样的仰首姿势,优美的颈子轻轻摇动,迎合着一个男人的动作,让他把几张卷起的大钞塞进她的乳沟。 )C]&ui~1
)C]&ui~1
我记得她。每次演出结束她的束胸、高跟长筒靴,甚至T裤里都塞满了崭新的钞票。她柔软的腰肢让所有的女人艳羡,每当她在舞台上劈开大腿一次次腾越,甩动长发一次次旋转,那充满张力的半裸的身子都会让人觉得心跳。我肆意注视着她纤软的身体,就像在场的所有男人一样。舞台下人们连呼吸都被她牵引,仿佛她是个贩卖灵魂的女妖。我偷眼看周围女孩们的表情,她们或是故作高雅装斜睨着舞台,或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却暗暗咬牙,或是几个一群交头接耳。追光灯下她连影子都那么美,激情如同光球般从她的每一个关节里迸出,男人们的喉结上下一动,双手都不由自主地握拳。我细看她的脸,只觉得灯光太强,看不真切。 )C]&ui~1
)C]&ui~1
夜半两点,演出结束,我在洗手间里遇到了她。她的蝶型小衣外披了一件长外套,脸上的脂粉被汗水冲落了一些。我向她微笑,她也妩媚地一笑,弯腰去揉那双在舞台上磨肿的膝盖。 )C]&ui~1
)C]&ui~1
“地毯太硬了,跳起来好累呀——”她说。 )C]&ui~1
)C]&ui~1
“用冷毛巾敷一下吧。”我说完才反应过来时才三月,春寒料峭。 )C]&ui~1
)C]&ui~1
她还是一样的笑,走到洗手台前卸装,边忙边问:“你们刚才在台下看的,我的波是不是看起来很小啊?” )C]&ui~1
)C]&ui~1
“不会不会。”我瞄一眼她胸口,小衣的带子在那里勒出几道红痕。 )C]&ui~1
)C]&ui~1
“明天还有一场,你是模特儿,能不能帮我改套衣服?刚才那件带子总是拽不开,差点砸锅了……”她一把一把洗着脸,语气含着亢奋,像是想告诉我她不累,她很好,她不需要别人过分的关注。她把脸洗干净,洗出了黑眼圈,洗出了鱼尾纹,洗出了下巴上些微下垂的皮肤。此刻她仍是一个尤物,我无法不去想象十年前的她会美丽到何等地步,她那双迟滞的大眼睛里会有怎样的风情。 )C]&ui~1
)C]&ui~1
——女人不就该是这样! )C]&ui~1
)C]&ui~1
那天帮她改了衣服带子,觉得她好像表演得更出色。我知道这种职业叫做脱衣舞娘,而且总觉得每一次在追光灯下曝晒,都会给她带来难以言喻的感受,日子久了,感受会淡,会麻木,却不会消失。一起卸妆的时候,她开心地跟我说这回好多了。 )C]&ui~1
)C]&ui~1
这时她只是个很普通的漂亮女人。我笑笑,转过头看见窗外正在放烟花。 )C]&ui~1
)C]&ui~1
“今天是什么节?”我问她。 )C]&ui~1
)C]&ui~1
“不是什么节,不过也可以放烟花的。”她拉着我凑到窗前,“每天都有值得庆祝的事情,演出很成功嘛!你们演的也很好。” )C]&ui~1
)C]&ui~1
我们站在十四楼上,看见饭店下面的空场上站着许多人,大家都仰着头看烟花,唯有我和她,仿佛能从窗口采摘朵朵幻化出的美丽。 )C]&ui~1
)C]&ui~1
她洗尽铅华的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几乎使我潸然落泪。我看过很多美女,各种年龄的都有,她的那种笑容是头次看到,之后也没有从任何其他人的脸上看到过。 )C]&ui~1
)C]&ui~1
那之后我和这位大姐告别,离开那片小小的舞台,每每看到烟花,都会想起她浑身塞满钞票,在光柱下应节起舞的样子。也许我再没有机会站在烟花的身边,低头会看见无数人翘首仰望,伸手就能摸到那灼人的激情,才会再也回忆不起那张干净而恬适的面孔,从而永远和那个看破了光怪陆离,只在舞台上炫耀魅惑的灵魂失之交臂了。 )C]&ui~1
)C]&ui~1
所以,还是应该选择仰望。这样才最能感受到这份虚荣的快乐。有些美好就在你眼前时,你反而无法看到完整的光环。 )C]&ui~1
)C]&ui~1
曾经,千禧年,记忆中最灿烂的那场烟花。 )C]&ui~1
)C]&ui~1
四百多个模特儿穿着光华各异的礼服集体上台谢幕,玻璃台下人头攒动,隆重的视觉之筵正在渐演成为一场狂欢。我控制着已经充血的脚,努力让自己发挥出最后的毅力在高跟鞋上站稳,金黄色全亮片贴身鱼尾式礼服长裙,我仿佛一片淹没在光海中的鱼鳞。台上走着流水般个个都出众的美女,高架上的水银灯让天上所有的星星都显得黯然。 )C]&ui~1
)C]&ui~1
第一朵烟花燃起时根本毫无预警,火红色的弧光信号弹般腾空爆开,紧接着无数银黄金绿像是被一齐释放的呐喊一般冲上天宇,花千树,星如雨,整个会场一片沸腾。我一下子忘记了疼痛的双脚,也和所有人一起抬头去看,心中虽然没有了最初稚拙的兴奋,却多了些叹服,多了些侥幸。人们全都那么快乐,好像这一天当真是什么节日。 )C]&ui~1
)C]&ui~1
就是这时忽然看见了月亮。在满天烟光火影喧嚣不尽的夜空中,她昏黄无奈地圆着。边上一个陌生的姑娘凑过来拥抱我,她身上散发出一股熟悉的脂粉发胶味。我透过她的发丝看着月亮,一轮花火熄灭,下一轮花火接着喷涌。她像一个年华老去的绝代佳人淡淡俯视那么多亮闪闪的光点生成又湮灭,那些光点下面,无数双眼睛对她本身视而不见。那时的她那么寂寞,那么寂寞。